被揉掉的字團(前言) 一年


從小我就不喜歡寫日記,寫字對我一向是沉重而嚴肅的事,因此,即便日常紛飛如鴻毛,我卻每每覺得下筆如千斤。總有好心朋友在不同階段送我厚厚一本空白帶鎖的日記,每一次我都告訴自己該是好好寫寫日記的時候了,卻總是提筆沒幾句又擱下。那些日記厚厚地堆在老家的房間裡,看上去厚重,拿起卻覺得極輕,想是沒有心事的緣故。

這樣的惡習幾乎是一模一樣地複製到拍紀錄片這事上,與人合作時還好,輪到拍自己片時我總是懶得編上日期時間甚至忘了標捲數,幸好,現在有像HDVSplit這樣友善優秀的影像擷取軟體,幫你按拍攝分鏡切好再幫你標上時間日期,軟體極小且竟然免費,作者必定是個貼心的人。

今天重抓帶時(過十二點好大一點了,不管我仍要任性地說今天。),因為這個軟體我終於知道我拍攝陳香松整整一年了,到今天為止整整一年。那天,一年前的十月十二號,天氣還澳熱著,陳香松裸著開始發胖的上身在房間修電腦,我拿著剛買不久的小HDV在他房裡掃來掃去隨意拍些東西,想說服他成為我的被攝者。那天之前的幾天,我的指導老師張大師退回我原本信心滿滿的畢製計畫建議我另謀出路,我茫然了幾天東飄西晃中間無意去了一個彷彿時間停止的老村莊。直到那天我幾乎死皮賴臉地,帶著機器出現在香松的房間,要求他當我的被攝者,我給自己的range極大:只要他沒把我的攝影機砸掉,就算是答應了。

現在回想起來,幾乎完全是厚著臉皮走了一年的拍攝,有好幾次,香松在攝影機前臭臉甚至垮下臉叫我不要再拍了,這時我會慌張地按掉錄影鍵,等情況安全了,再舉起攝影機。一次又一次,像是試探拍攝的底限(或者,是試探友情的底線)。我說這些,我強調「紀錄片倫理」的老師大概會勃然大怒吧。

然而,卻也是在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之後,我跟香松在攝影機面前,原本妄想用友情順利穿透,實際上卻窒礙難行的「拍攝關係」,有了比較疏朗的結果。我似乎比較清楚哪個元件該擺到哪個位置了,而且興味盎然地,在進行一個階段的總結之時,還想要繼續拍下去。

在上一篇「該是轉身的時候」,我寫到面對攝影機的香松多數時間背對著我。然而卻也是今天我才突然發現,幾乎是預言似的,我開機的第一顆鏡頭,就是一顆背對的鏡頭:

背對著鏡頭,裸著上身的紀錄所老學生陳香松在房間修電腦,幾分鐘之後,他將匆匆穿起衣服收拾行李,前往下一個,為了餬口的拍攝工作。



PS:聽說所謂「拍攝日誌」是所上經常拿來充論文字數用的,但我還是討厭寫日記,這篇倒著回去寫的,權充濫竽,就當作是第一篇好了。


2009.10.12 大崎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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